太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叶峰的内心戏，刚刚的争位玩笑只是随口一提，检查不出神木的问题，太子便望向远处的东东。
东东却凝视著汪浩。
“你看。有人吗？”
汪浩并不回答，只是耸耸肩，回视东东，一股叛逆的味道。
东东挑眉冷笑，眸光一沉：
“我在问你话。”
“走吧。”
汪浩刚转身，东东便伸手拦住他的去路，汪浩只得止步，定定的看住东东，严肃的神情里，隐隐透出一丝抑郁。
“你别等了，别节外生枝。” 汪浩的语气听起来竟像哀求：
“我们走吧。”
“你在隐瞒什么？”
两人对视的眼神，像是进行一场隐形的角力。无视汪浩的紧绷，东东回的清淡，汪浩正准备把右手插入口袋，东东已经抬起手来，飞快停在他耳际边。
如果两人要斗法，胜负已可预见。
叶峰和太子连忙起身，很有默契的退到东东身后，一左一右。
这是长期被训练出来的习惯，神裔馆开战的起手式，站对边很重要。
出乎意料的是，东东却为汪浩调整玳瑁金边眼镜，又顺手帮汪浩把没扎好的马尾往后拂，每个动作都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
东东放轻了语调：
“让我。”
汪浩毕竟是东东的副手，叶峰和太子对视吐吐舌头，完全不敢多问。
东东虽然卸任了，仍是极度强势的凌驾神裔馆。汪浩低低的敛目点头，两人之间的肃杀稍纵即逝，东东又回头朗笑，一边打发其他人离开：
“你们回去晚自习。我陪学弟再看看。”
其他人都识相告退了，树下终于只剩三人。
少了众人议论纷纷的喧哗，放学后的校园也沉静许多，唯有神木引发的能量波，持续如潮汐拍打着海岸般，一波一波在他们身边来回震荡。
太子搜索校园一圈后就放弃了，叶峰也想不出除了“神木吃错药”以外的可能性，他向来不做太复杂的思考，那不是他的习惯。
东东踩着罡步，时而蹲下来以手触地，像是在探测些什么，他背对着叶峰，却一点灵气都不显。
从闭关到现在半年了，身法依旧纯熟。
这样叨扰备考的学长好吗？
“学长……”
“你们两个，闭上眼睛。”东东说。
“嗯？”
这命令有点奇怪，叶峰刚闭上眼睛，奇异的寒风便迎面而来。
叶峰感觉周身的空气好像瞬间被抽开似的，呼吸一滞，那罡风又冷又冽，扑在脸上使人晕眩，极度刺耳的高音频却骤然在耳边尖声响起────
叶峰吓了一跳，下意识睁眼想临敌，东东迅速起身，右手瞬间翻掌收摄。
天色昏暗，叶峰隐约看到什么，不像是东东惯常的银亮灵光。
那宛如魔气的黑影转瞬即逝，叶峰竟无法判断。
但东东回头冲着他俏皮一笑，眨眨眼，若无其事的把手藏入外套内，笑容坦然，眼眸那么澄澈，连同性的叶峰都为之目眩。
一定是看错了。
◎
叶峰一直很怕被东东笑着盯着瞧，太子也微微别开目光。
因为东东本身就是很大的干扰源。
入社的第一天，东东贴在他耳畔密语的那一刻，叶峰都怀疑自己性向要被掰弯了。
后来叶峰很快弄懂，东东一言一行都是全画面攻击，不特别撩谁，但也没绕过谁，只是想做就做，随心所欲，偏偏就是天生带股邪魅，超级发电机。
明明是校园的风云人物，东东的绯闻和外务诱惑一大堆，却依旧花了不少在神裔馆。
社办内，有繁复的魁罡流铃阵，由108个小结界相连，环环相扣，宛如坚不可摧的城池，比外头庙宇的戒备还夸张。
如果遇到紧追不舍的麻烦，逃进神裔馆就安全了。
除了防守功能外，神裔馆居中还布有冰心阵，东东用仙湖引来的水气细细编织，提供灵气耗损的社员休息恢复。
不仅如此，东东几乎把全副家当都贡献出来了。一整个柜子都塞满仙界法器，天枢宫给的封赏全被扔在神裔馆内，供大家自由取用，东东说自己常弄丢东西，干脆寄放社办最安全。
东东把一切打理的太好了。在社长交接之际，叶峰总觉得所有眼睛都在盯着他，是否能青出于蓝？
但此刻的东东又有点异样，偏头倚着神木沉思，收起笑意，星光从树梢筛落洒在脸庞，冷峻凝然如白玉。
叶峰心里七上八下，难道是怪下一届危机处理太差？
或为了明天的考试心烦？
东东以净眼遥望星空许久，才过回神来伸手在书包乱翻一阵，掏出一包烟，自顾自吞云吐雾，不发一语。
摆明是校园违禁品，但太子熟练地接过东东的烟，自己也点起了一根。叶峰摇摇头，却没退开，三个人都在烟雾缭绕中陷入静默。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东东轻笑一声，打破沉默：
“你们觉得，先有神木，还是先有首座行令？”
“欸？先有神木吧。”叶峰说：”这树老得很，千百年有了。”
太子却微微一笑，并不正面作答：“这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就像何谓天命。”
东东貌似比较满意这答案，凝眸望向太子。
后知后觉的叶峰才发现，自己的思路好像跟这两人不在同一档次。
“太子，你还在记恨社长这位子没给你？”东东问。
太子赶紧否认：“没有啦开玩笑的……”
“但你没有给我答案，何谓天命？”
“我还没找到。这才是我本心的答案。”
太子再度巧妙应对，东东却回得更机锋：
“还没找到，那你的剑为谁出鞘？为了坐稳你的太子地位？”
“……”
“我总觉得，我的天命啊，在这里。”
东东以鞋尖轻点足下的泥地。
叶峰不明白他指的是神裔馆，神木，或是疑似藏在树根底下的不明物。
东东悠悠吐出一个烟圈，换把矛头指向叶峰：
“Fine，叶峰换你说，何谓天命？”
东东的目光落在叶峰身上，这回换太子安静听着，表情异常安分。
但叶峰有点不解。
何谓“天命”？
心慧经常告诉他，能力越强，责任越大，不就这么简单吗？
身为通灵人，叶峰从小就跟各种奇怪的妖鬼仙魔歪缠长大，在这个讲科学讲文明的时代，虽然大家遇事照样求神拜佛，死马当活马医，但通灵人总是少吭声为妙。
要是神明不灵，你也没脸去讨回香油钱，顶多下次换家拜，神仙也不痛不痒，千万信徒不差一只，就算砸了庙祂也不疼，挨揍的是人类庙公。
异能人士可不行，十次之中就算有九次灵，一次稍微失准吧，马上就被贴上神棍骗子标签，口诛笔伐，几波网民舆论就搞死你了。
偏偏人间有啥妖鬼魍魉作乱，第一线就是基层，首座行令有个肉身在，自家乱了不理也不成。
好事都上头揽着，坏的就通灵人扛着，到底是为何而修？这条路走下去，到底会通往哪里呢？
叶峰倒也没多想，小时候神坛乾爹说他带天命，那就是了吧。每年神木发这种吵死人的广播，神木要找的灵能者想躲也躲不掉，这大概就是天命吧？
但在叶峰看来，东东的道路更宽，不只是天枢宫的首座行令，还与军部天权宫有来往，爱接一些凶险的边境军令自我挑战，倍受仙界瞩目。
即使按照惯例，卸任备考闭关一年，仙界高层已提出毕业后的邀请，听说条件相当优渥。
看来仙界真的打算赔偿一些精神损失，或是说，随着他们的年纪增长，仙界也必须以更实际的财色名利留用。
东东有魅力，却对灵修圈生厌，不想帮神明代言或立派宗师，但奇才待价而沽，他已经拒官两次了，还在考虑要投效哪位仙尊。
对天命还有什么疑虑的？
叶峰想了想，开口提问：
“可是学长，毕业后还会继续修吧。而且你如果不拒官的话……”
“不是那个问题。”满身烟雾的东东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没听懂。”
东东话锋一转，看着斜倚着树干的太子说：
“子翊，你老说我偏心叶峰，我知道。”
“没有啦，就说是开玩笑的……”
“问题是你的身份，当局者迷。”
“我……”
太子原本不置可否的神情，浮现了些许的迷惘。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也帮太子解了围。
是绰号“佛哥”的张凯雄和“书生”林奕来了。
叶峰立刻挥手大喊：“书生！你们很慢耶！！搞什么啊！！！”
胖胖的佛哥张凯雄从操场另外一边跑来，气喘吁吁的挥手，由于跑得太激烈，肚间被制服皮带挤出的肥肉，随着他重重的步伐，一抖一抖上下晃动着。
“欸，叶老大，怎么回事啊……唉呀！大学长也在！”
林奕悠哉得很，身材清癯的他，怀里还抱著一球黑白相间的毛团，是一只睡眼惺忪的虎斑猫。
林奕一手撸猫，很镇定的举起手机：“看，我有回讯息给你们啊”
叶峰滑开群聊一看，果然忽然被洗了十条。
书生：你们死去哪了？
太子：別抢我的台词。正要问你死去哪？
书生：叶峰不是说在社办集合吗？
太子：明明是在神木集合。天才术师，请你重看对话纪录。
书生：………
书生：我在社办了，懒得下楼……
书生：元神下楼陪你们就好。
书生：传送了一则动态贴图。（猫躺在地上Zzz）
太子：快滚下来，这是大魔王的命令！
书生：喵喵喵？喵喵喵？！
书生：传送了一则动态贴图。（猫惊恐的挥动短喵掌）
有时间水群没时间下楼？
叶峰很怀疑林奕是在装傻，假装搞错地点，实际上为了偷懒。
有鉴於3C科技发达，现代的修真者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懒了，绰号书生的林奕就是个自暴自弃的好例子。
他果断放弃修练肉身体能，反正也无用武之地，买张地铁票就能日行千里，指尖一滑就能千里斗嘴多方便，要是哪天静坐也能掛机练等就好了。
而且书生总是有方法混水摸鱼，伪装成很敬业的样子。
书生把虎斑猫毛毛戳醒，毛毛便乖乖爬上他略显单薄的左肩蹲著，又舔舔另一只喵掌。
在轻盈的猫洗脸后，毛毛眯起璀璨的宝蓝眼瞳。濡湿的猫鬚微微颤动，以风向侦查着周边的动态。
书生指间挟着数朵小纸人，微微抬手，不急不徐朝空中一散，从容淡定，更衬那股文雅的谪仙气质。
“好了别演了。社猫过来。”
东东熄了烟，朝虎斑猫伸手，毛毛如获圣旨，欢快的跃入东东怀里，还发出甜甜的喵叫声撒娇。
“我不管了，叶峰，你的人全到齐再说。”
太子很快背过身走远，叶峰看他漫不经心踢着地上的碎石子，不到三分钟就开始打电话叫饮料，还不忘帮叶峰点一杯珍珠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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