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倞宇醒得很晚,那时候阿乔已经翻了大半本书,不知不觉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那家伙估计是饿醒了,利落起身,穿上单衣就从里头踱了出来。
    这时阿乔正在打盹,侧卧在软榻上安静阖目。书本悄然滑落到手旁,长睫并垂。身段娇小,睡得沉,连毯子都没盖。
    小桃在外忙活,知她在里头,更知道王爷在内歇息,因此不敢贸然进来打扰。罗倞宇见状顿住,话不多说利落折返,替她捞了条薄被过来搭上。
    瞧不出这男人倒挺细心。
    只可惜她睡眠太浅,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清醒。感觉身上披了被盖,不足多时就睁了眼。恍然中触上男人目光,一时静,忽地从榻内坐了起来。
    你看我,我看你。两人顿住,说不出的氛围。
    她先才看书看得累,如今倒是立刻醒来。侧身打量,桌上放着凉掉的药碗,大概是后头医徒又煎的那一副。阿乔拢着被子慢慢缩下榻,收回目光什么话也没有。
    她动作利落,某人倒不舍移开眼。
    很快下榻,凑近用手碰了碰那白瓷碗,神色自若,吩咐外头的侍从入内将药拿去热热。
    察觉到这一举动,跟前那家伙剑眉紧蹙。
    知晓他不喜药汁,女子心里什么都明白。漂亮的水眸微微抬起,秀唇紧抿,不自觉从榻前站起身。
    这女子身型娇,纤细玲珑,怎么都不及男子高大挺拔。站跟前气势顿时矮了大截,只那眸子却大,娇楚水灵。能闻到身上袅袅女儿香,一眨不眨瞧着他,似能让人心跳漏半拍。
    如此杵在同个屋檐下,他一身伤,看多只觉上火。拳头抵鼻干咳一声,很快别开眼。
    阿乔不以为然,默默紧盯,缓了片刻方才启唇。
    “醒了?”
    男人点头,无意识扫她一眼,听她再问。
    “你看先喝药还是先吃饭?”
    问得镇静,听得某人少有的一怔。暗忖什么意思,这丫头还惦记,守着逼他喝药不嫌麻烦。意识到这个,罗倞宇垂首打量。察觉到什么,心底又骤然变暖。
    就这么一时复杂一时拧眉,想严词拒了她,可瞧那坚持的小模样又不忍心。
    他还从未这般纠结过,听说女人是祸水。这还没怎么着,自己就有些难以自持。
    眼观那纠结的神情,阿乔仿佛知道了什么。唇角轻轻上扬,放开胆子抬步逼近了些。
    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喝口药还能怎么着。哪知感觉她凑近,某人竟偏头退后,讪讪。
    “刚已经喝过,吃饭吧。”
    狐疑打量对方反应,神色缓缓移动,眨眼。
    “什么时候?”
    他无言,挑挑眉。
    “嗯?”
    不解的态度瞧着倒真。想不到这人竟跟她兜圈子,女子无奈,干脆直言。
    “喝药。”
    男人负手而立,高大挺拔的身型闻罢一派从容。
    “你睡着了,不知道。”
    说得正经,明摆着打马虎眼。她听着也不戳破,煞有介事轻点脑袋,阿乔若有所思。
    “唔。”
    语毕就听跟前人开口,似乎不打算在此多待。
    “我去吃饭了。”
    简单交代,转身就走。她没那么好应付,后退着规规矩矩坐回软榻上。想着如何劝说最为妥帖,软的不行,硬的是否顺意。
    想起白日院子里的嘱托,知道该说点什么,遂平静道。
    “药已煎好多时,王爷总不喝,劳旁人操心,当真苦了大夫。”
    行走的动作顿住,男人微侧身,不解挑眉。
    “你说什么?”
    女子拢袖垂眸,不急不缓的口吻。心里跟明镜似的,临到这会儿有些疲,缓缓眨了眨。
    “王爷脾性坚持,身体是自己的,如同师傅先前教导。你既不爱惜自己身体,何苦劳烦大夫奔波。”
    说罢没了声儿,反倒是对方闻言回首,投来不太确信的目光。
    大概明白对方心理,一鼓作气。虽然有些怯,仍紧接着舒口气,淡定起身。
    “累得范先生,没的忍心。”
    脱口几个字,也不管他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对方果真没了话,竟是默住。
    她心下思量,微偏头打量一眼,过后吁气。
    “您去吃饭吧,阿乔先下去了。”
    语毕她也不想管了,径直往门口方向去,再不多加言语。可惜姓罗的男人看出此举的意义,渐渐踱步走了过来。
    于是当她还没离开房间时,身后就突地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他从远至近,慢慢来到她身旁。俯身侧首,紧盯那言语失礼的小娘子。
    阿乔不知他打算做什么,只那压迫的气息实在让人忽视不得。刚打算迈步而出,身前突地挡过一只手臂。
    他在拦她,并且做法意味不明。
    长久的凝望,两人都不开口。她是站住脚跟不愿再动,反之那家伙也不出去寻吃食,同她一起大眼瞪小眼待在屋内。
    这时候外头突地传来起伏的脚步声,大概管家醒事,听到里头动静知道王爷醒了。立刻吩咐底下人备吃食煎药汁,准备妥当,再寻求里头主子的意思。
    察觉到此,阿乔稍稍侧目。但罗倞宇始终盯着她,衬着那身裹起来的纱布,神色定。
    管家有礼有节,在外稳了稳这才礼貌道。
    “王爷,饭和菜都备好了。”
    默默转头瞧眼身后,继续颔首。
    “还有刚煎好的药,范大夫交代,定要趁热喝。”
    一五一十道清所有,哪知罗倞宇闻声头也不回,俯首随意捆好袖口束带,简洁。
    “放下,都出去。”
    冷冰冰的几个字,管家一滞,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拱手,随即应下。
    “是。”
    说完将热腾腾的菜肴一一摆在外头,还有冒着气儿的药汁。给他备的吃食向来妥当,这里居住的管家深知晋骁王的脾性,毕竟他待边陲澄川的时刻实在太多。
    摆好菜,又细心打点阵。知晓主子如今不耐,便收整一切赶紧邀人退了出去。
    待他们退下,屋中又只剩阿乔与罗倞宇二人。转头走出去,步近时能闻到桌上些许味道。松口气,趁着下人离开的空隙,跟着管家们的步伐一起,转身走了。
    她一走,罗倞宇无声立在原地。感受长廊外消失的脚步声,眉头不觉皱了皱。尤其在见到跟前一碗药,默默持起桌上筷子,对齐入座。
    待到出了院子,阿乔才幽幽回神。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刚才他的神情,一时觉得有些别扭。
    以往总不曾想他是怎样的人,毕竟接触少。如今贸贸然被他带到澄川,免不得多的相处机会,一切跟上辈子完全不同。
    去到院子小走一阵,带着乱七八糟的思绪,不知不觉陷入其中。路过的兰珠见势回屋里拿了厚袍出来给她披上,知晓时辰不早,她渐渐踱步而回。
    清秀的眉头不自觉皱到一块儿,几个兜转也没走多久,就碰见慌忙抱着毯子而来的小桃。见着是她,赶紧笑盈盈停了下来。
    小桃勤快,晚饭过后就忙到现在。走过时还有些喘,对上她的目光,不禁一愣。
    丫鬟心里头有数,记得范大夫说王爷现正伤重时,恰巧脆弱需要人照料。小桃琢磨着夜里多给榻上添床毯子,这样他俩睡得也舒服。
    出于对主子的忠诚,丫鬟想得周到极了。哪知撞上迎面而来的阿乔,小桃忽地停住。神色周转,抬眸喃喃。
    “小姐。”
    盯着她抱的大床毯子,眨眨眼。
    “你在做什么?”
    闻言小桃会心一笑,倒是什么都明白,体贴着答。
    “呵,给您和王爷备的毯子,夜里睡着舒坦。”
    说到这,阿乔莫名一滞。默默俯身看了眼脚下绣鞋,一时未曾再言。
    此举看得小桃不明,换个姿势捧个毯子,下意识打量着,好奇问。
    “怎么了小姐?”
    她摇了摇头,搅动手中绢帕。
    “没事。”
    小桃想得不多,闻罢点点头。随即忆起什么,忽又再道。
    “听说王爷终于喝药了,这可是好事儿。喝药好得快,有范大夫在,保管三天就能生龙活虎。”
    此话一出,阿乔更加迟疑,暗忖先才对方那坚定的态度,看向她。
    “喝药?”
    “唔。”
    “何时的事?”
    她是不知,出来转了好半响。小桃忙里忙外收拾布置,倒是比她知道得多。
    估摸才从寝居那边转了趟回来,捧着手里的玩意儿,坦言。
    “就在刚才呀,你一踏出门,听寝居外的随侍讲,王爷立马就把药喝了。”
    心下突地纳闷,不觉那男人竟能这般果断。莫非自己的劝诫起了作用?不该吧,才这么短的时间,头先他明明很坚持来着。
    细细想,又缓缓点了点头。小桃耐心瞧着,片刻后终是从她口里听到一个字。
    “……嗯。”
    她笑,心里总觉是好事儿,和气道。
    “那奴婢先把毯子抱过去了?”
    阿乔若有所思,倒不过多纠结,闻言示意。
    说着就见小桃俯首行礼,话多说抱起大床毯子往前而去。道不出的微妙氛围,女子思索着动了动眸子。不多想,不迟疑,念着此趟出来的目的,抬步朝洗漱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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