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最后一共打出了五个电话，从一向溺爱弟弟的兄长到外祖母，从异常溺爱最小的外孙的外祖母到舅舅，从恰好在欧洲发展事业的舅舅到刚巧在英国开拓业务的某个表兄，最后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让他取消掉这两天的所有预约……等他结束完最后一通电话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事情已经从“找人去查查看那个约翰和柯克之间是怎么回事”变成了切萨雷提供超音速飞机、表兄提供轻重火力武器和保镖团队、今晚在伦敦和哥哥共进晚餐并和哥哥一起拜访朋友、顺便明天在表兄和舅舅的陪同下前去圣彼得堡探望外祖母了……
“——切萨雷说可以把你也带上。”罗密欧对雷斯道，说话的工夫，接他去军方机场的直升机已经在雷斯新修的停机坪上降落了，“关于《恶魔小径》的拍摄，他说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班伏里奥，你想去哪儿？”
正在顺着墙根往外偷溜的班伏里奥乖乖抱头蹲了下来，满脸都是惊恐和沮丧。雷斯：“……我觉得还是不……我真是疯了才会让你签下出演合约！……你能先保证你那些舅舅、表兄还有切萨雷不报复我吗？我发誓我会对你和柯克的事守口如瓶的……关于《恶魔小径》的同性恋内容也可以改改，真的，我觉得改成男女之间的爱情就挺不错，你还是男主角……”
“别紧张，没准会是个惊喜呢。”罗密欧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不错地说道，“盯紧那个办公室隔间，我要给柯克也留下一份惊喜……走吧，我们去见见约翰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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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之中，谁认识柯克·拉扎勒斯？”
让莫兰上校那张残忍又冷酷、把杀人和折磨人都当作司空寻常的脸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可不容易。他看起来像是在强忍怒火，不得不因为某种理由而按捺下杀人的冲动，目光咄咄逼人地扫过被吊在空中的托尼和医生的脸，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表示着他的情绪已经到了某个爆发的临界点，随时都可能因为某个小细节而悍然举起枪口，不管不顾地杀死令自己愤怒的对象。
医生一时间有点被他的气势所吓住了，下意识地看了托尼一眼。莫兰总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个问题，还摆出了一副想杀人的架势，难道这事和福尔摩斯有关？这是福尔摩斯留下的后手吗？
托尼脸上却露出了和医生如出一辙的迷惑神情。他们面面相觑了两秒，医生甚至还从那双富有表现力的蜜糖色大眼睛里读出了“柯克·拉扎勒斯是谁？”这样的问题……没毛病，这很福尔摩斯。医生只好收回了目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柯克·拉扎勒斯是……我记得应该是美国的那个演员……那个好莱坞明星？演过《卓别林》的那个？”
莫兰盯着他看了两秒，在医生感觉后背发寒的时候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光线又被遮挡住了，金属房间里再次暗了下来。莫兰的脸在昏暗中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只是声音依然十分冷硬。
“我以为你能看得懂我的诚意，福尔摩斯先生。”莫兰说道，稍稍放低了声音，“你应该能明白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这次直接点名了托尼，医生不由得又朝托尼看了过去。但那张带着伤痕的脸上却只有讶色和审慎：“……恕我直言，我……好像是不怎么明白？”
“——非要我在这时候挑明身份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福尔摩斯先生。”莫兰又朝他走近了一步，冷冷地道，“如果不是受人所托，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其实你应该明白，我根本就不想看着你从这里走出去。但现在我必须救你，至少要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走到了托尼身前站住，抬头看着托尼。托尼可以借着外面的光线很清楚地看到他有双蓝眼睛，美国口音里的意大利味更浓了：“……你应该庆幸我是个宠爱弟弟的好哥哥，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医生脸上现在的表情已经完全变成惊恐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福尔摩斯居然搞了莫兰的弟弟吗！！！
托尼低头和莫兰对视，仿佛要弄清楚他说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气氛沉默了几秒，托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不知道莫里亚蒂派你来到底是还想打探什么，上校，但你用的针孔摄像机实在太容易暴露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过莫兰的肩膀看向了某个位置，莫兰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随即从通讯里传来的声音意识到自己是被骗了，暴怒一瞬间袭上了那张阴骛的脸。他抓住了托尼的腿，愤怒地想踹倒托尼脚下的那只凳子，门却被人打开了。教授站在了门口，背着光对托尼微微一笑。
“好了，塞巴斯蒂安，你表演得确实不错，不过在一个真正的奥斯卡影帝面前还是太容易被识破了。”他温文尔雅地道，仿佛只是放纵下仆和托尼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还是让我来吧，我看有些话福尔摩斯先生还是在面对我的时候才肯直说。”
“——比如你是个得了妄想症的……”托尼眯了下眼睛，“我不是很会说脏话，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也能意会到我的意思了。”
他们遥遥地对视着，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好像忽然间放慢了。
【直白地叫出柯克·拉扎勒斯的名字，带着意大利口音的美式英语，有意展示出的蓝眼睛，还有对兄弟关系的暗示。】尽管因失血和剧痛而导致了头晕，托尼却依旧思路清晰，目光明亮，【无疑是想用罗密欧来试探我，诱导我承认自己还有着另外一重身份。切萨雷·蒙太古的角色确实很适合用于试探，因为至少在你所掌握的情报中我在此之前并不认识他，却很有可能知道他的存在，他和罗密欧的感情有多亲密，以及他的特殊工作。他确实会有可能出现在这里，潜伏在你身边，并为了弟弟而甘愿冒险……】
【但还是有着太多的破绽。首先面貌和声音可以伪装，耳廓和身高却不好遮掩，罗密欧和他的堂兄都拥有着相似的耳廓，超过六英尺的身高，莫兰耳廓的特征却与他们迥异，身高也和我相差不多。其次，他的口音模仿得太拙劣，那种意大利式英语的味道太浓，一个家族已经在美国繁衍了超过六代、本身还是个久经训练的CIA精锐特工的人是不太可能用这种腔调说话的，除非他是想暗示什么，借此取得他人的信任……他对自己的表演很有信心，显然受到过你的鼓励，但你很清楚这是不可能奏效的，可怜的上校甚至不知道你在他身上安摄像头又自己等在门边是何用意。这只是你计划的前奏，莫里亚蒂，你在用这一次落子对我的状态进行试探……你想知道我还有多少精力可以转动脑子，和你对抗。】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个医生。”托尼盯着教授，继续说道，“他在外科方面经验丰富，相信还是能胜任打开颅骨切除掉前额叶的工作的。”
教授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很高兴看到你还能这样地有精神，福尔摩斯先生。”他彬彬有礼地道，“如果下棋时对手不能完全地发挥自己的脑力，那么游戏的乐趣也会大打折扣的。我本来还准备了点小礼物来激发你的活力呢，现在看来是有点多余了。”
托尼清清楚楚地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他的意思。
【不是只有你才会这套，福尔摩斯先生。】教授的微笑里还带着轻蔑和危险的意味，【你以为我是想从你口中得到什么答案，但实际上答案有时候并不是非得说出来才算数。你规避了我设下的陷阱，表现得好像你根本不知道柯克·拉扎勒斯是谁，不去回答莫兰的问题……但你最后还是不得不撞入了网中，即使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才在莫兰身上放了个摄像头，虽然你根本就没发现它藏在哪儿。因为除了抓住我故意放出的这个破绽，你根本无从解释你是怎么看穿了莫兰是受我指使而来的，假如莫兰真的把戏演到了底，把你救出来送给了切萨雷的弟弟，你的伪装身份就全完了。你要怎么才能解释得清一个人是怎么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同时兼任两种知名身份还不被人发觉的？当然你也可以消失，然后就会从此变成阴沟里的老鼠，整日东躲西藏，再也无法以光明的方式现身。】
“——那么不如现在就把礼物呈上来吧，我觉得华生医生会比我更需要它来激励精神。”托尼面无表情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是华生太太吧？”
【你想逼我冒险一赌，自己咬上你抛出的鱼饵。但如果你觉得能从那个摄像头拍下的画面中分析出我有什么表演的成分，那就大错特错了。你没有从我身上得到任何证据，反而暴露了你自己的问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这种表现其实叫做色厉内荏？你的招数本来很有用，把华生和我关在一起，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我必然会选择妥协，至少要先把他送出去，然后再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脱身，从此再也无法以福尔摩斯的身份出现，你所掌握的资料也会成为对付我的一把最锋利的尖刀。但你却忽然用自己并不是很有把握的方式仓促地训练莫兰上阵，希望能诱导我露出什么破绽。你把原本很有把握的一把好牌打成了烂牌，我猜这其中一定有某种原因，一个会让你忽然间联想到切萨雷的原因……啊，我明白了，是罗密欧？】
教授看懂了他的嘲讽和戏谑，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现在你又有了个新的弱点了。”他一语双关地道，“它看起来会更加难以攻破，但同时也是你所有弱点中最危险的一个。其实我们何必非得做敌人呢？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只是想要你施展这种魔法的窍门，我也经常会有一些需要及时赶去处理的事，福尔摩斯先生。你完全清楚，就算我们还是敌人，和我分享了这个秘密也只是让我们真正站在了同一起点上而已。”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托尼挑了挑眉，“我，一个籍籍无名的侦探，和你，首相的座上宾、或许称得上欧洲近年来最危险人物的犯罪界的拿破仑，要怎么才站得上同样的起点？”
“我真的为你的选择感到惋惜，你的聪明才智几乎可以与我旗鼓相当……”
“事实上我觉得是略胜一筹。”
“我在巴尔的摩开的那个小小玩笑，希望你们都还喜欢。”教授终于被他的态度所激怒了，不阴不阳地说道，“但我恐怕你不能总是盯着医生这边吧？”
一直紧绷着精神和教授周旋的托尼却终于暗中松了口气。他费尽心思揣摩教授的思考方式，抓住对方的破绽步步紧逼，为的就是确定教授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就算教授一直以来都在监视他作为柯克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几个小时之前他和罗密欧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更不可能料得先机地在那之前就做好了绑架华生夫妇的准备。唯一有可能的是他原本只是准备好了借巴尔的摩的事试探“柯克”和“福尔摩斯”之间的联系，只是考虑到罗密欧是切萨雷的弟弟，出于谨慎地调查了罗密欧才发现了他们曾经有过一夜、关系似乎不太寻常。罗密欧在私密关系上向来保守，切萨雷也一直把弟弟保护得很好，教授理所当然地会认为托尼和罗密欧之间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为免夜长梦多而匆匆下了手。
他只是在诈托尼，手里其实并没有掌握什么证据。但这种手段却相当有效果，如果罗密欧没有出现，托尼就只能在死亡的威胁下选择切换身份，凭空消失，留下致命的把柄；而现在罗密欧意外插手了进来，显然是因为发现了消失的“柯克”就在这里……
教授的笑容间出现了细微的得意。他仔细地观察着托尼的神情，加重了声音地说道：“——看来这一局我还是领先了，福尔摩斯先生。”
托尼却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但是……”
——但是，只要不对外进行公开，没有确定的证据，仅仅是互相无法交换情报的几个人内心产生疑惑，对他而言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而且……
“……你其实没有预计过让他入场的后果吧？”
轰然一声巨响，整个沉重的金属房子好像都为之颤了一颤。门外一股浓烟飘入，惊慌的大喊声和枪声随之响起。教授霍然转身，莫兰在又一阵火光和巨响中把他扑倒在了地上。烟尘扑到了托尼脸上，托尼想笑，却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笑容扭曲了起来。
——罗密欧·维托·蒙太古，前·黑手党继承人，教父唐·柯里昂的教子，因为从小备受宠爱、容貌俊秀而养成了过于暴躁的脾气，喜欢和人“讲道理”，更习惯用武力来让人“懂道理”。
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美少年扛着火箭筒从弥漫的烟尘中踏入了囚室，身后是数十个荷枪实弹、纹身满臂的光头凶悍俄罗斯壮汉。他环顾了牢房一周，随手摘下了墨镜：“——谁是约翰·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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