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书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路臻一手圈着蒋晔廷的胳膊,一手抱着他的“男人”,浑身暖洋洋的,很是满足。
    “晚上吃什么。”蒋晔廷问。
    “唔。”路臻记着他要请客的承诺,诚心征询,“这附近有家烤肉店挺不错的,你想试试吗?”
    “行。”蒋晔廷不挑食,甚至有些偏爱吃肉,路臻的提议算是正中下怀。
    “那走吧。”
    “不开车去?”
    “那家店在巷子里,你的车太大了,可能进不去。”
    “今天换了台小车。”
    路臻想了想,依然坚持:“没有位置停的。”
    “那行吧,先把书放车上。”蒋晔廷松了口,刚走出两步又补充,“我主要是怕你冷。”
    路臻摇摇头,下意识往他身后再缩了缩,酒窝被连带着遮掩起来:“有你挡着呢,不冷。”
    男人最享受被人需要的感觉,饶是在金融界杀伐果断的蒋晔廷大魔王也不例外。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他就是个傻子,轻轻松松就被人哄着跑了。
    到车库放书的过程中,路臻有幸见识到蒋晔廷口中所说的“小车”——一台外形炫酷的墨绿色超跑。
    他对车没什么研究,只单纯觉得好看,把书放好以后也没有多少依依不舍的表现,反而被门把手冰得一缩,匆忙躲回蒋晔廷臂弯里。
    车库里空气不流通,路臻不一会儿就皱着鼻子催促快些出去。
    透过昏暗的光线,蒋晔廷能清晰窥见他眼底的亮色,明白他是真心想走,而非装模作样,不禁再次感叹他的天真和单纯。
    也就只有这个年纪的少年才会如此吧。
    一路晃荡到烤肉店门口,路臻迫不及待地拨开帘子钻了进去。
    既是馋得,也是冻得。
    烤肉店生意很好,路臻幸运地占领了最后一张空桌,兴冲冲招呼被他落下的蒋晔廷就座。
    热茶和菜单随即被送上,路臻涮了餐具,再给彼此斟上满满的茶水,小口小口捧着杯子啄饮。
    暖意由里朝外缓缓扩散开来,路臻捂着肚子长舒一口气,这才舍得脱下披着的大衣,给蒋晔廷递还回去。
    “我不冷了,谢谢你的衣服。”
    “客气什么。”蒋晔廷把外套随手放在一旁,无谓地笑笑,“点菜吧。”
    “你点。”既然是请客吃饭,那自然得由对方点单,就算超支了也没关系。出来一趟总是要花钱的,而且就当还他先前那顿早餐了。
    蒋晔廷也不跟他客气,接过菜单随意翻了翻,点了三盘肉,一锅冷面和一份紫菜卷饭,和路臻确认以后就敲定下来。
    “先这些,不够再加。”
    “好的,先生,稍后为您上小菜和酱料。”
    五颜六色的料碟满满当当铺了一桌,路臻乐得眼睛都眯起来,服务员还没走远呢,他就忍不住压低声音向蒋晔廷说明:“这些都是送的。”
    “嗯。”蒋晔廷笑着喝了一口茶。
    以前大学附近也有类似的烤肉店,所以基本的规矩他还算有所了解。倒是路臻,看他这么新奇的样子,似乎他才是不常来的那个。
    想想也是,他估计还没毕业呢,哪那么自由。
    “你还在读高中?”问出这话的时候,蒋晔廷也闹不清自己抱着什么样心态。
    “唔,高三。”路臻偷觑着他的脸色,小声补充,“马上就高考了。”
    “想好考什么大学了么。”
    “应该是A大吧。”
    “没想着去外地?”
    “外地贵,每学期来回的车费都要不少钱呢。”这些话都是陈丽莎提前和他说好的,除了买书,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父母怎么安排就怎么做,他清楚地知道爸爸妈妈总会给他最好的。
    闻言,蒋晔廷不由皱了皱眉。
    在他看来,路臻不像是差钱的样子,寻常人家培养不出他这种气质,还有那身细皮嫩肉,明显是被娇养出来的,一点疼都吃不了,稍一用力就见红。
    但他身上确实也有矛盾的地方,莫非……家里破产了?
    不知为何,蒋晔廷忽然想起路臻刚才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模样,做他们这行的,看人破产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路臻的反应和那些不幸被牵连的家属挺像。
    蒋晔廷识趣地没有深究,只问:“你想学什么专业?”
    “还没定呢。原本想选文学,但妈咪说这个专业不挣钱。”
    “汉语言?”
    路臻摇了摇头:“西方文学,我古文没有很懂。”
    “那可能国外的学校比较好。”想到路臻的情况,蒋晔廷话锋一转,“不过也只是相对而言,毕竟这个专业……一般外国人都不会考虑,词汇量太大,期末容易挂科。”
    “嗯,所以我不想了。”路臻倒看得开,“到时候应该会选小语种吧,小语种可以赚不少外快呢。”
    蒋晔廷点点头:“A大外语学院不错。”
    路臻很会抓重点:“你怎么知道,你也是那里毕业的吗?”
    蒋晔廷没有藏着掖着,大方地向他说明:“嗯,经济学院,金融2+2。”
    “什么是‘2+2’啊?”
    “就是两年在国内,两年在国外那种。”
    “还能这样。”路臻感叹,随后又问,“那你觉得,金融和小语种哪个比较赚钱呀?”
    “看未来的职业规划吧,赚钱多少不在专业,在于个人能力。”蒋晔廷挑眉笑问,“再说,A大分数线可不低,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能考上?”
    “我成绩很好的!”自夸完,路臻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就数学差了那么一点点。”
    “那你还是学小语种吧,语言类的到时候都可以摆脱数学考试。”
    “大学还有数学考试?!”
    “当然。”
    说话间,碳炉和肉一起呈了上来。他们点了一份肥牛一份五花,服务员熟练地将肉夹到烤盘上,要过一阵子才能好,路臻只能先吃泡菜压压惊。
    太可怕了,大学还有数学考试!
    “你们现在是在放寒假?”肉烤好以后,蒋晔廷先夹了两片给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还有两周。”路臻老老实实交代。
    “不用准备期末复习么。”
    “我们学校考试都挺简单的,前天晚上看一下书就行。”
    “数学能及格?”蒋晔廷故意拣他弱点来说。
    “勉、勉勉强强吧。”路臻含糊其辞,几乎都要把脸埋进碗里了。
    蒋晔廷不再为难他,息下老父亲般的心,另外换了话题。
    路臻食量不大,蒋晔廷也不喜欢吃得太油腻,一顿饭下来,双方感觉都还满意。
    趁着路臻揉肚皮的间隙,蒋晔廷拿着桌边的小牌子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路臻乖乖点头,坐在原地一边发呆一边等待。
    那时他还不知道蒋晔廷为什么要顺手带走那个牌子,直到他回来拿起衣服说要离开以后才发现不对。
    “走吧。”
    “还没结账呢。”路臻拉住他。
    “结过了。”蒋晔廷说。
    “啊?”路臻反应过来,气鼓鼓地瞪他,“说好我请的,你怎么耍赖呀。”
    “行了,没多少钱,给你省下来做学费不好么。”蒋晔廷搂着他往外走。
    “再怎么样也省不了那么多呀。”在路臻看来,学费向来是家长才要操心的事,他只管享受成果就行。
    原来这还要自己想办法的吗?
    他忽然感觉有了压力。
    “那我还是不读了吧。”
    蒋晔廷这才发觉他的脑回路有些奇特:“不读书你还想做什么?”
    “在家待着呀,在家待着不用钱。”
    “谁告诉你的?吃饭、水电……哪样不费钱。”
    “……”路臻让他吓得喘不过气,在毛茸茸的衣领里埋了半天,憋出一个嗝来,“嗝!”
    “哟,吓着了?”
    “唔。”路臻老实承认。
    蒋晔廷觉得好笑:这就是个孩子啊。
    回程的路上,天已然黑透了,小巷里开始有了摊贩们活动的形迹。
    路臻仍旧裹着蒋晔廷的大衣,下摆垂到小腿肚,几乎把他完全笼罩起来,看着温暖又舒心。
    他一路缩着脖子紧跟蒋晔廷的步伐,却在路过一个分岔口时忽然顿住,腻甜的焦香传入鼻腔:“糖炒栗子!”
    “嗯?”蒋晔廷也闻见了这阵香味,但没有多想。
    “那边有卖糖炒栗子,”路臻一扫方才的低落,兴冲冲向他提议,“我请你吃糖炒栗子吧!”
    蒋晔廷想说“不是刚吃饱么”,但路臻亮晶晶的眼神让他说不出质疑的话,只能顺势点头:“好。”
    不让他花点小钱他怕是不能安心。
    “嘿嘿。”
    路臻笑得开心,几乎是蹦着走过去的。
    新鲜出锅的栗子装了满满一纸袋,结完账后,路臻一边凑到袋口那儿不住地嗅,一边兜着热腾腾的底部取暖。
    蒋晔廷见他抛弃了自己的手,有些不是滋味。
    小伙子不行啊,怎么能这么快就喜新厌旧呢。
    路臻嗅了一路,到路口时总算满足了。
    周遭的人流渐渐密集起来,车子从眼前穿行而过。事到如今,路臻依然不习惯自己过马路,唯恐被车擦着。
    他下意识回头寻找蒋晔廷的身影,随后自觉把手圈了回去,美其名曰:“这儿人多,可别走丢了。”
    蒋晔廷望着近在咫尺的中央书城,又看看路臻颠倒黑白的小表情,心下好笑,面上却不显:“嗯,你要抓紧。”
    明亮的街灯映在他脸上,使他的眼神愈发深邃,路臻从中感受到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乖巧地收紧手臂,挨着他走。
    安全过了马路,进入车库。路臻这回不再抗拒坐车,甚至主动系上安全带,准备剥栗子。
    谁知蒋晔廷一开口就破坏了他的兴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嗯?”路臻猛然抬头,不是还有下半场活动吗?
    “我说,时候不早了,该送你回家。”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路臻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但他并不和蒋晔廷绕弯子,直接问道:“你要去找别人吗?”
    蒋晔廷愣了愣,正要回应,却被打断:“不可以。”
    态度意外地坚决,在迄今为止的接触中,蒋晔廷还没在他身上感受过类似的强硬情绪。这让他意识到,对于路臻而言,他的摇摆不定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可他们明明还没有确认关系,路臻竟然已经把他看得这样重要了吗?
    “没有别人。”蒋晔廷缓下语气解释。
    “那……”发觉他所言非虚,路臻立马软化下来,纠结地捏着手里的纸袋,小声问,“为什么还要回家。”
    “你不想回家?”蒋晔廷问。
    “唔。”路臻缓缓点头。
    “为什么?”
    “天黑了,我一个人,怕。”
    “妈妈呢。”蒋晔廷不禁侧目。
    “妈咪不和我一起住……”路臻把手伸进纸袋里,无意识地拨着栗子脑袋上的尖儿,细嫩的指腹很快就蹭红了。
    改嫁了?扔下儿子一个人在外面?
    蒋晔廷将路臻的手从纸袋里拽出来,拧眉摩挲着他泛红的指腹,缓缓道:“真不回去?”
    面对他隐含了些许侵略性的目光,路臻点头时却并无多少犹豫:“嗯。”
    看了他半晌,蒋晔廷微微颔首,继而往后一靠,发动了车子——
    不回就不回吧,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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