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我死了(大修)

    “你害死朕父皇,假传圣旨,毁朕姜氏基业……”

    女人身着一身明黄龙袍,一步步走进大殿中。

    一抹日光穿透雾霭般的昏暗,洒落在她身上,使她逆着光的阴沉面容绽放出耀目的光芒。

    她每走一步,头上的金龙鎏金钗都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一瞬,象征着天下九五之尊的龙袍流光溢彩,恍若龙啸九天,欲乘风而去。

    她像是一位真正君临天下的帝王,最终负手而立,质问那高座之人,“昌河泛滥,你置十万百姓于不顾,拒开城门,残害忠良!”

    “百姓流离失所,致使天下大乱,当得一句奸宦当道,朕倒要问问你,你心中,就不愧吗?”

    高座之上的男人依旧是一身雪白的长袍,墨色的长发落尽他身前褶皱的沟壑中,黑白分明。

    隐藏在阴影中的容貌唯有一双狭长又微上挑的狐狸眸,似乎盛满着陨落的星光,潋滟缱绻。

    恍惚间只觉得这人美得如同谪仙,冷清如月色,带着划不破的魔障与雾霭。

    但她知道,他是恶魔,是鬼怪。

    被如此质问,他也只是放下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的摩挲了一下唇角,目光凝聚在年轻的女帝身上,淡淡又平静。

    “金銮殿上的血溅三尺,人间路上的寒衣风雪,你午夜梦回,就从来没有觉得愧对天下吗?”她一甩袖子,声音都带上了颤抖,“闫三!你……你……”

    “你可知罪!”

    闫三缓缓的起身,不过十几阶台阶,但对于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又像十几年那么漫长。

    “罪?”他笑了,带着些许愉悦,又沉沉的笑意,他说,“我知罪。”

    她一愣,来不及反应,男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牵过她的手,附身去亲吻她的眉间,像是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带着冰冷的触感,触之即离。

    他的声音,几乎成了她的梦魇。

    “因我甘愿背这一身罪孽,护你安稳……姜酥……我……”爱你。

    他还没有说完,目光却已经开始涣散,只来得及将手插入她的发间,似乎是这样亲密的姿势让他觉得释然,唇齿间留下一句叹息……

    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

    “酥酥啊……”

    你不知我,负尽天下,却唯独不负你。

    他高大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倚靠在了她身上……

    他再也不会挺直脊梁,站在她身前。

    再也不会睁开那艳艳的眸子,冰冷的看着她。

    也不会有谁的笑容,如同他一般无双绝色。

    她砰的一声跌倒在地,连带着男人正在渐渐失去温度的尸首,将所有的重量,一瞬间倾倒在她身上。她呆呆的坐着,只有了无生息的男人陪伴着她,任由泪水肆无忌惮的涌出。

    她又一次杀死了闫三,然而,她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对不起”。

    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强迫姜酥缓缓的睁开眸子。

    她又做了那个梦,从闫三死后,五年来,从未变过。

    他死的那天,天空是极其阴霾的,像他眼中总飘散的雾。

    那时候没人敢背后议论他,人死了,生前凶名赫赫,名传千野,竟更是无人敢诽谤他。

    于是现在的人,都不知道他长得有多么风光旖旎,绝色潋滟。

    便是她也记不清了。

    毕竟又五年岁月,转瞬即逝,十五岁的姜酥活的娇憨可爱,二十岁的姜酥报了国恨家仇,二十五岁的姜酥……她活的狼狈不堪。

    侧头盯着冷宫的门庭,姜酥心中却在想,自己明明已经忘了那个人,却又刻骨铭心的记得。

    他们之间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李夜辰故意煽风点火,骗她闫三才是害死了她父皇的幕后真凶,她很愿意当个傀儡皇帝。

    江山的重量她承担不起,人也被骗的团团转,于是她成功把自己作死了。

    夹缝中艰难生存,可后来少了夹缝遮风挡雨,她现在也被刮得满面沧桑。

    姜酥又不可避免的开始想那人还在的时候,林依婷那个疯女人总说他多么多么喜欢自己,而自己又是多么愚蠢的害死了他……

    摇了摇头,她有些茫然的掀被起身,看到枕头还愣了一下。

    上面湿湿的一片,又哭了啊。

    唉,好女不提当年娇,她并不身心疲惫,只是觉得满心的思绪与委屈都打落肚子里往回咽,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刚一推开门,她便扬起了一抹笑容,双手也缓缓背到了身后,目光更是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光亮。

    “李夜辰?”

    她笑得低沉,也漠然。

    姜酥这辈子,就算是活到如今这种地步,再狼狈,再难堪,也依旧坐直腰板,端得起皇家风范。

    她过得很好,面色轻佻红润,微微有些没睡醒的困乏,好像那人的死,这么多年了,她真的一点不在乎,一点也不怀念。

    真是没心没肺啊,李夜辰想,这人,连自己都没有喜欢过啊。

    荣华富贵她不要,曾许诺的后宫之主,她看都不看弃之如敝履,到如今各种地步,她也不曾对自己卑躬屈膝。

    有时候他会想,姜酥,是不是真的很爱那个人啊。

    蹉跎了这么多的岁月,他却依旧得不到姜酥的“垂怜”,这个词用的,真的是足够卑微。

    “姜酥,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早已经不是当年扮成小厮接近长公主的草寇、起义军首领李叶子,他是如今的江山之主,神色睥睨之中帝王的风骨尽显,“告诉朕传国玉玺在哪,朕自会许你余生荣华富贵……”

    姜酥发出了一声嗤笑,很久以前她是不信林依婷说的话的,那人喜欢她?

    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恐怖的笑话了。

    直到后来,李夜辰多次委曲求全,在她这里多方试探,终于让她明白她为什么会活着——因为传国玉玺丢失了。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之一,只可惜上百暗卫闯宫那天,她并没有跟随他身边的手下逃出去,也是那天,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桃子死在了李夜辰手上,这才让她彻彻底底的发觉自己被骗了。

    从头到尾。

    都说智者近妖,慧极必伤。

    有时候她恍惚间会觉得那人根本不是她杀死的,而是因为老天看不过眼,所以一切又顺理成章的成功了。

    “五年了你都还没放弃,怎么着,皇位还没坐稳?”

    “姜姑娘慎言。”

    姜酥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李夜辰身边的小太监,目光一转,反而笑得更加明媚,“你以前遇到朕,可不是这样有底气的,看来也是朕狐假虎威惯了,他闫三提鞋都不配的人,你调.教的真好啊。”

    汤圆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就连李夜辰面无表情的脸也有一丝龟裂,多少年了,都没人敢提这个人的名字……

    更别说,那人手下的四位判官如今只陨了两位,剩下二人至今都对他死前的命令像圣旨一样奉行着,不救姜酥出宫,他们誓不罢休。

    这也是李夜辰今天来的原因,不论传国玉玺在哪,如今姜酥都必须死。

    他目光一瞬间阴沉下来,“姜酥,朕还以为你是一点都不在乎他的。”

    “能给你添堵,他就是我祖宗。”

    “好,”李夜辰闻言,反而是松了脸色,他冷冰冰的神情却一点都没变,“既然你这么想他,去见他岂不是更好?”

    姜酥一摆手,“你别用吃味的语气说这种话,我觉得恶心,闫三千不好万不好,也是真心待过我的人,你又算是什么东西?狼心狗肺的马奴?”

    李夜辰压抑着额头凸起的青筋,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你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并说了吧,”冷哼一声,他一甩袖子,“日后朕也省心了。”

    “没了,该上路上路吧,我生得体面,你能让我走的潇洒,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夜辰懒得和她斗嘴,活下来的两位判官正是闫三最棘手的左膀右臂,更在江湖上建立了一个什么阎罗殿,如今正是铲除异己最紧张的时候,姜酥得死的干脆利落。

    “姜酥,黄泉路上,你别怪朕,朕曾给过你机会……你,可还记得美人醉?”

    姜酥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亲手捧给闫三的酒,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事到临头,她反而释然了,想不到命运就是如此的意想不到,当初她如何对闫三,如今又悉数还给了自己。

    闫三如果泉下有知,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管他好不好受做什么。

    可心里涌起来的难过却不似作假,在这一瞬间,姜酥好像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他,满树梨花,如玉如雪。

    她朦朦胧胧间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有点想他。

    拿着手里玉质极好的酒杯,她缓缓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五年前的你……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事了事了,姜酥仰头喝下毒酒,对着阳光,声音又轻又缥缈,“人之将死,就想得句善言,李夜辰,你告诉我,闫三真的有罪吗?”

    李夜辰似乎是迟疑了一下,“那要看你怎么想了。”

    这个回答,让姜酥觉得好笑。

    父皇不是他害死的。

    他残害的忠良,却又是害死父皇的幕后凶手。

    他冷血无情,却是为了她姜酥遮风挡雨,然后将大好江山拱手相让。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只觉得面前有点模糊,分不清是泪水的模糊,还是她看不清了。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一点点蔓延开,原来中毒,就是这个感受啊。

    呼,闫大人欸,你的酥酥,是真的让你失望了。

    那声应该由姜酥说出的对不起,始终没有开口,也没这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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