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杨剑林没法去找黄依，没法去安慰她。
他还是发了个短信：;本周还没一起吃饭呢，晚上如果没事的话，请你喝羊汤、吃火勺，怎么样？
很快，黄依回复：;好吧，我要在你的碗里多放白胡椒粉，嘻嘻！
杨剑林愣了一下，他以为黄依已经接到消息回家了，看来她还不知情。
莫非是黄鹤有手机，而黄依的手机还没被家里发现，所以还没通知到？按理说就算是这样，家里也应该通过老师通知黄依了，或者直接派人过来接她回去。毕竟康源县很小，派人过来很快就能到。
然而，直到晚上一起吃饭，黄依还是丝毫没有异常，开开心心和杨剑林聊着新学的知识点，偷偷在他的汤里放胡椒粉。
送黄依回教室，杨剑林纳闷了，给黄鹤打个电话，安慰了一下，问清第二天早晨遗体告别。
第二天一早，杨剑林打车来到殡仪馆，看到了憔悴的黄鹤。
黄鹤两眼通红：;爷爷还不到70岁，身体一向很好，早晨还和我说话来着，转眼人就没了……
杨剑林本想打听为什么黄依没来，见他这么伤心，就没好开口。
送别仪式上，杨剑林见到了黄鹤的爸爸黄小鸣，他身旁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从身上的孝布来看，应该是死者的女儿、黄小鸣的妹妹。除了他们兄妹二人，也就是黄鹤披麻戴孝，没再看到其他穿重孝的直系亲属。
看来，黄依应该不是死者的亲孙女，所以没被通知。
殡仪馆的告别停里挂满了挽联，杨剑林仔细看了几幅，终于知道黄鹤的爷爷叫什么名字了，就叫黄大江，难怪创建的厂子叫做大江豆酱厂。黄大江，黄大酱，还真是没入错行。
致悼辞、默哀、瞻仰遗容、安抚家属、献祭品……一套流程过后，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家属在酒店安排了筵席，杨剑林陪黄鹤一起回去。
康源县的习俗，如果老人没出什么意外，寿终正寝，那么丧事也算是一种喜事，叫做;白喜事，与结婚统称为;红白喜事，所以安排酒宴。颇有些庄子看破生死、鼓盆而歌的意味。
由于黄鹤年纪小，没什么朋友参加，所以杨剑林跟着他坐在了靠前的席位。
康源县大江豆酱厂的副厂长也坐在这桌，刚好坐在杨剑林对面。之前杨剑林去豆酱厂做管理咨询时，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这副厂长见到杨剑林和黄鹤，都只是点头示意一下，默然坐在那自斟自饮，一杯一杯往嘴里灌啤酒。
本来老厂长去世，他身为副厂长，又是厂长黄小鸣的亲信，应该陪着黄小鸣招呼客人，哪想到竟是一副自己死了亲爹的样子，好像对周围的人和事漠不关心。
黄鹤默然吃着饭，没注意到什么，杨剑林却觉察不对劲。
亲属敬酒的时候，黄小鸣注意到了副厂长的状态，拍拍他肩膀：;老傅，别灰心，事情怎么样还不一定。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这两天老爷子的事，让你受累了，多喝两杯。
原来副厂长就姓傅，他举杯摇头叹气，一口干了。
黄小鸣也注意到了杨剑林，皱了下眉毛，走过来靠近他问：;你来干嘛？
杨剑林一怔，他印象中黄小鸣对他一直很有礼貌，不明白为啥这时候这么不友善，不过还是回答：;听说老爷子去世了，我是黄鹤的朋友，过来吊唁一下。
黄小鸣沉着脸：;注意自己的身份，别乱说话，吃完抓紧回去。说完，带着亲属走向下一桌。
杨剑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啥突然不待见自己。
副厂长和黄鹤正在和其他亲属说话，大家都没注意到黄小鸣和他的对话。
杨剑林见副厂长还在一杯一杯的灌酒，于是把一盘饺子转到他面前：;副厂长，光喝酒伤胃，吃点儿主食。
副厂长苦笑着摇摇头，提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扔到嘴里：;小杨啊，我是跑业务出身的，喝酒是我的看家本事。可惜啊，以后这身本事没用啦。
杨剑林本就是想和他聊聊，顺着问道：;怎么会？厂子各方面打点，少不了饭局，这喝酒的本事怎么会没用？
副厂长叹了口气：;亏你当时还跑前跑后，给厂子做了很多改革方案，以后……怕是没人看在眼里啦。
杨剑林端了杯酒，坐到他旁边：;怎么了？厂长要更改经营策略？
副厂长倒着酒：;如果厂长还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会朝令夕改，但是……连厂长都要换了，你的方案还有人执行么？
杨剑林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大江豆酱厂不是家族企业吗？我记得黄家父子一共持股60％啊。
副厂长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家族企业没错，但是家族里面也有纷争啊。厂子创立时，老厂长一共拥有60％的股权，前几年转给黄小鸣厂长30％的股权，他自己手里还剩一半。这样父子俩合力控股，老厂长退居幕后，看着厂长经营管理，挺好的。
;本来按照老厂长的意思，应该是逐步把剩下的股权一点儿一点儿转给厂长，可惜，老厂长突发疾病，一下子没了，也没留下个遗嘱。这样一来，厂长还有个妹妹，老厂长手剩下的30％股权，就会一分为二，一半给厂长，一半给他妹妹。
杨剑林和他碰了下杯子：;就算只分到一半，黄小鸣厂长也应该拥有45％的股权，差不多也是第一大股东吧？
副厂长点点头：;对啊。可是，不能绝对控股就没用啊！厂长的妹妹黄小芹能说会道，做人八面玲珑，厂里那些老东西都相信她。这下子她继承了老厂长15％的股权后，已经是厂子的第二大股东。她再联合其他股东，就可能拿到股东大会超过一半的票数，就能轻松把厂长选下来，她自己出任厂长！
杨剑林挑挑眉：;黄小鸣厂长拥有45％的股权，难道就不能说服一两个股东，再争取5％以上的票数支持？
副厂长脸微微一红，不过也可能是酒劲儿上涌：;厂长是做大事的人，眼光长远，很多方针政策不符合那些老顽固的胃口。那些老顽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平时在厂子里什么事都和他对着干，尤其是最近，你给出的‘分而化之’方案，更是把这些人得罪狠了。老厂长在世的时候，那些老顽固就总是鼓动老厂长把股权给黄小芹，建议让小芹当厂长。老厂长一直压着，谁想到他突然没了，这帮老东西还不趁机翻了天？
杨剑林明白了，原来黄小鸣在股东中间不得人心，其他股东都不服他的管理，反倒看好他妹妹黄小芹。
难怪黄小鸣当时就说厂子两大难题之一是老员工位高权重，不听使唤，后来杨剑林拿这件事吊黄小鸣，让他抓紧付尾款，黄小鸣第二天就亲自带钱取经，还在吉祥居请杨剑林和张伟吃饭，看来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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