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说罢了,可疼了那么久的孩子,那能说罢手就罢手？
吃不下饭的陆有斌,一会便借尿遁,去找金梅谈心,也很快的从金梅口中得知事情经过,明白媳妇还真是将原话改的面目全非，让人一回想,火气便忍不住蹿升。
不过回去找媳妇算帐前,有些事还是得说开。
“金梅,叔这些年自认待你不错，可你云姨是啥样的人，我也明白，所以叔想知道,你对家里是什么看法，以及之后的打算……叔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样叔才不会不知情的说了些干涉你的话。”
听陆有斌说这番话，金梅知道，今后要离开陆家，不困难了。
“陆叔叔……谢谢你当年的收养与这些年的照顾，可你待我再好，我毕竟不是你家的孩子，很多事……”金梅是在自己屋子里给自己煮了一顿丰盛的，比起陆家吃的,她这儿有鱼有肉有干饭的，简直是把月来少见的美食了，所以她一给陆有斌添碗饭，尾尾道着未来时，陆有斌就是没啥胃口，也被桌上的饭菜香惹得食指大动，边吃边听完金梅说的话。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陆有斌搁下吃光了的饭碗，满眼复杂的看着面前少女。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可想的，却是这么多，也这么长远……
陆有斌来，为的就是了解与明白，现在清楚了，便不做打扰的离开，只是离开前，他说；“不管你心里如何想的，以后人在不在这儿，记得，陆叔叔永远是你的叔叔，遇上不能解决的问题与困难，可以和我说，我依然在这儿……”
金梅面上漾了抹笑，真心也慎重道：“您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的。”
陆有斌那长年绷紧的脸，因遽起的笑容暖了几分，也摸了摸她的脑瓜子，“和我说话都没啥吃饭，赶紧吃饭，叔回去了。”
金梅目送陆有斌离开，这才关上屋门，回到座位继续吃饭。
只是饭才扒了两口，屋门再度被敲响。
“金梅，是二哥，开门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陆安冬？
金梅去应了门，“二哥？”
门开的刹那，涌出的气流带着浓厚的饭菜肉香，陆安冬如狗鼻子般，一嗅食物味道，立马道：“在吃饭吧？咱们进去说。”
进到屋子后，一见桌上的吃食，陆安冬眼神难掩哀怨。
“金梅，你咋可以一个人吃独食吃得这么好呢？！”
“我给你添个碗筷。”
“不了，蹭你的饭，我算什么男子汉。”陆安冬正经八百的说着，可坐下后，视线忍不住被那道酱色排骨吸引住，然后为免失态，赶紧说着来意。
“刚刚在饭桌上，娘将你跟她吵架的事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这才来明白发生什么事。”
“刚刚陆叔叔和我说了这事了，其实也没什么……”金梅很快的将事情经过说了遍，不意外的在陆安冬面上看到愤然，及……
“唉，我娘就是这样，金梅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听了这话，金梅淡淡的面上，一下没了表情。
若问这家里，她跟谁处的最好，那就是陆安冬，可若问谁最和稀泥，那也是陆安冬。
比起年纪小，啥都不明白却能偷偷对她好跟抱不平的陆雪薇；还有在家不待见，却总能在关键时候帮上自己一把的陆衡州；以及明知挺她信她会让媳妇和他离心，依然故我的坚持着当年原则的陆有斌，他们三人，一下便衬托出，这个向来和她要好的陆安冬，实没他表现出的这般好。
陆安冬为人不着调，可待人却是滑溜有一定原则，可这原则里，偏有一样她不喜，那就是每当宋云与她争吵出现矛盾时，陆安冬便会私底下来和她和稀泥了。
要她别放在心上……
呵！这话他该对他娘说吧。
金梅一下就没了劲，也不想看到他，省得心烦，下着逐客令，“二哥，你走吧，再继续待在这儿，我怕我被你膈应的吃不下饭。”
“金梅你怎么……”见金梅冷了脸，陆安冬多少知道，自己惹人不快了。
“好吧，你慢吃，但是我娘……”
“陆安冬！别让我说第二次。”
连名带姓的叫唤，是第一次，那怕她的话声再轻巧，还是如只重槌般，敲在脑门上，让他瞬间警醒过来。
“好了知道了，不烦你，别生气。”陆安冬忙说着，这下是不敢继续逗留，就怕惹人气怒了。
陆安冬离开后，金梅看着那半撇、没完全合上的屋门，上前就想关上。
也在这时，门再一次的被敲响。
“金梅，我是老三，有话跟你说。”没掩好的屋门倾泄着淡淡灯光，站在外头的陆衡州瞥着那抹光，没随意进入，只在问话后，于外头等着里头人应允。
陆衡州的好修养在这时显现。
好巧不巧的，金梅心情差劲中，陆衡州这一来，直接撞上枪口。
“你们陆家人烦不烦？！一个两个的过来是咋样！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陆衡州：“……”这是吃炸.药了，是吧是吧？
“你吃饭，我说我的，两不耽误。”
金梅烦躁，不想搭理陆衡州，就要他离开，谁知这人居然在外头自顾自的问起话来，还真是……
金梅唬着脸开门，“你到底想干啥？！”
“不干嘛，就让你开门。”
已经开门的金梅：“……”
“我能进去说了吗？”
“如你能保证不是来当说客，洗白你娘的话。”
“我不是来说那件事，是问经过……”陆衡州看着她渐沉的脸，话声遽转，“不过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反正这事我相信不是我娘说的那般。”
既然都这么想了，那你还来干嘛？金梅露出了这么一脸表情。
“除了这事，还有……”陆衡州觑着她，眼神难得乱飘，“还有，咱们不是因为上学不能出工嘛，我前天被牛福荣看到，让他想起这事，跑来和我说，咱们两个得趁放年假这时出工，否则吃的米粮就要吐出来。”
金梅登时‘嗤’了一声。
“都吃到肚子里了还要吐出来，也不嫌恶心！”话罢，将他从头到脚上下看了眼，撇嘴说：“行吧，进来说吧你这倒楣蛋。”
进来说的结果，金梅差点没把吃到一半的饭碗甩在陆衡州脸上。
“你特么的倒楣就算了，还带上我？！！！”
陆衡州摸了摸鼻子，一脸歉意，“这是我的错，没想被逮住后他还想到你，所以……上工有工分，年底能分红的，我知道你有钱，但一直花钱没进帐也是个事儿，你就……”
“我多谢你替我想！”金梅咬牙切齿道。
这人不仅倒楣的被牛福荣逮到，被叫去补工分，还连累她也得跟着补……刻意过来提醒她的他，错了吗？
不，他没错，错的是她，干啥开门！！！
不开门没去听他说这事，不知道就没事了！
可谁让她一时脑抽放人进来！
金梅瞪着他，“谁答应了谁去做，明天我和你一块儿去，但干活就你一人干哼！”
“金梅你认真嘛……”陆衡州也知自己理亏，询问的口气弱的不行，一下就被金梅喷了回来。
“谁让你这倒楣蛋扯上我！”
“欸……”
于是两个倒楣蛋就这么在大年初一干着活……哦不，是陆衡州这个实诚的孩子，一人干两人份的工作。
不过金梅是和他一组的，人不可能跑去哪，只能一块儿跟着，免得牛福荣突袭检查发现她不在……所以到了最后，金梅还是木着脸一块干活了。
就这样，两个苦逼的孩子就这么过完苦逼的年节，直到上学才得以解脱。
上学后，金梅发现到，在食堂打饭的同学变少了。
多数人选择了自带盒饭……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干旱，镇上开始限水，喂养的小动物也因草食供应不上，食堂也停止了供餐，让学生自个带饭时，金梅也从初二升上了初三了。
班上同学亦是少了三分之一。
这三分之一，一半是承受不起学杂费与孩子们午餐而休学，一半是成绩不行的孩子被刷了下来，总之到了初三没继续读下去的同学，真真是可惜了。
镇上这般，农村更不用说了。
去年产量虚报高了，今年得还债，可今年梅雨稀少，到了双抢时，收成只有往年的七成，而这七成扣除该上缴及去年欠的公粮，到了社员手上时，五十斤都没有。
五十斤对于一户便有十几人的农村而言，完全不顶事，可与邻村一斤都没有、啃起树皮的他们来比，还真是有总比没有的好。
所有人都盼着五九年的晚稻能缓过欠收，然而他们显然忘了，今年梅雨稀少，收成还能好嘛？到了八九月份，整个湳省已是闹起了干旱，于是晚稻收上来时，堪堪只有五成。
这五成，上缴完公粮，分给社员，社员一日两顿掺和各种野菜啥的省点吃，还是能挺过的，可就坏在各地闹饥荒，国防要线物资必须充足，这些本该到手的大米，就剩下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里，包含了种粮。
这叫人如何吃？
吃了，来年春天就没东西种了。
有人不管不顾的，先吃了再说，也有人耐着饿，留了种粮，总之不管哪一种，暴民流民四起，村里的民兵只能不断招人，很快便在短短时日里，从基础上增加了两倍人。
可即便民兵增加，仍是有他村的村民跑来他们村子里行抢！
这些行抢的人已经饿到极致，根本不怕疼更不怕死，金梅见到他们被民兵压制住，还不断往嘴里塞东西吃，旁还有个瘦弱的孩子，眼神渴望的盯着那被压制的人吃的东西，而他母亲，则是跪在地上。
“同志，求求你们发个善心，我跟我孩子已经四天没吃了，就只吃了点野草树根……我还能忍，但孩子不行阿……求求你们……”
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里无不酸涩难受。
可说帮，如今荒年谁家不难过？而且这么多人在这，谁敢拿东西出来？上次就有人发了个善心，差点没被流民给踩死……
金梅和陆衡州都没说话，因为这一幕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起了……她和陆衡州从学校走回八里村，基本都能看到流民，不过通往镇上县市的大路都有民兵把守，安危倒能放心。
离开时，金梅回头瞥了眼那仍跪在地上，任民兵怎么拉也不起的妇人，收回视线后朝身旁人说：“明天我要去山上，你要去吗？”
因为宋云闹的那一出，金梅和陆有斌说开后，现在已经不再和陆家人一块吃饭了。
金梅的粮食如何来？
她对外的说法是，放假下地干活争工分，军区里的叔叔给的票子，以及抓小动物跟江里水产。
所以现在说要去山上，陆衡州不意外，只苦笑，“我还想你什么时候上山一趟，不然以我那个破技术，要抓到野味，怕是饿死了也抓不到……”
陆衡州曾自己上山抓过，甚至弄了几个抓小动物的笼子，可最多，就是抓了只竹鼠……
也是这只竹鼠，让从不重肉的他，心心念念着。
金梅了然的笑了笑，“多找几个人吧，不然大家都不好过……”
看着这些人过的不好，她心里是不好受的，可从空间拿出储粮接济，却是办不到的，因为粮食有限，大环境如此，一拿出，她还不被人踩平或是受人觊觎？
才不做这种不讨好的事。
既是想帮，还不如运用她的好运气，塞过当个楞头凯子……
次日，金梅到了约定的山坡，看到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心头很是不快。
“牛秀燕为什么在这儿？！”金梅问着和她一块走来的陆衡州，横眉竖目的，只差没指着他鼻子质问。
“该是许生带的……”陆衡州抿了抿唇。
明明昨天就和许生交代了，还是带牛秀燕来……陆衡州眯眼看着正和牛秀燕说话的许生，朝金梅说：“要不现在和牛秀燕说，让她离开？”
金梅点头。
对于不喜欢的人，她干啥忍受？
何况牛秀燕也不是一般土著，是个重生者……打从怀疑牛秀燕是穿越者开始，金梅就注意着对方，也从一些细节上分辨出，牛秀燕根本非她所想的穿越者，是个重生的。
做为重生者，牛秀燕从小到大的事儿，可以算得上过的风生水起。
但同时，金梅也疑惑了。
牛秀燕既是重生者，为何没有让自幼生长的村子避过饥荒？
即便大环境如此，避不过，也能将伤害捏在最小范围阿，毕竟牛福荣是她叔叔，一旦提醒，牛福荣也不会虚报那么高的产量，导致后面这些事了不是？
而不会有这些事儿，接下来的四清运动，便能幸免于难。
这些，牛秀燕不可能不知道的，却任由事态往严重方面发展，还真是……
陆衡州说要去和许生说，不过许生动作却比他要快，直接领着牛秀燕过来说话。
“阿州，都是同学又是同村子的，秀燕恰巧也在这儿，咱们就一块儿上山吧。”许生说。
正常人听到这话，都会觉得，没事的，就一块儿，可金梅非常人，喜好也分明，直接拒绝，“你说一块儿就一块儿？我应允你们了嘛？”话罢，也不理愣住的他俩，朝今趟要上山的伙伴说：“走吧，再晚，饭桌都少一道肉菜了。”
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这点吃的，没了肉还得了，本来还在看戏的人听了这话，立马跟上金梅脚步，同时好奇打量着被拒绝的许生牛秀燕两人，眼底无不带着玩味与一丝笑意。
原本八个人，少了个人剩下七个人分，那能不开心？
陆衡州看着发小，又看着直看着他的牛秀燕，本想为许生开脱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跟上金梅脚步。
瞧人都走了，牛秀燕心里叫一个急阿。
这趟不管如何都得跟上！
这么想，牛秀燕立即和许生说：“我记得你昨天跟我说这趟上山，是为了给你娘弄点肉补补身子的，现在因为我被……你娘准是盼着的，不能让她失望，我看你还是别管我了，和金梅他们一块儿走吧，我相信有陆衡州在，金梅不会拒绝你随行。”
“那你怎么办？”许生为难的皱了眉，一如往常的关心。
“我？没事的，我打小也在山上玩，一个人不会有问题……”
要是以往，当然没问题，可现在流民四起，天天就有人被流民攻击，许生自己亦也受过攻击过，只不过运气好，遇上民兵解救，倒也无事，可现在是要上山，牛秀燕一人哪行呢？
许生的迟疑立马在这般想后，跑个没影，直接道：“不行，现在流民多，你一人上山我不放心，我还是再和金梅说看看吧。”
“欸不……”牛秀燕将将开口，许生便掠过她，阔步向前，直朝还未走远的金梅他们走去。
牛秀燕眼神微闪，两步并三步的跟上，嘴上囔，“许生别了，不用……”
“没事的，就问问。”
“真不用……”
两人就这么拉扯的，进入金梅视线里，也惹得一同上山的伙伴们窃窃私语。
金梅好笑的看着拦路，而被牛秀燕扯着说不要的许生，但见这个少年好言好语的对着牛秀燕，转头看相她时，眉目说有多锐利就有多锐利，一副像要将她刨了样，不禁好笑的勾了唇。
她没说话，就等着对方开口。
许生见金梅这么淡定，多少有些恼，可现在是有求于人的状况，只能收敛自己的不悦，说着，“金梅，我知道你待人向来宽和，不然也不会相约这么多人一块儿上山，可既然都要一块儿上山了，为什么多一个人不行？亏我们还是同学，你……”
“打住。”金梅打断许生单方面的自以为是，挑眉说：“现在是你有所求还是我？”
见许生抿了嘴，牛秀燕沉默，两人一副活该她被赖上的倒楣样，金梅登时不客气的挑破了这层窗前纸。
“搞清楚，是你们有所求！不是我，我根本不需要因为你一句话，就让大家权益受损，要知道我当初说好八个人是考虑到所有人都能分得一点儿肉，可现在你临时带了个人过来，本就只有那么点量了，又分了一人，你说其他人愿意吗？”
金梅头一转，问着其他人，“你说你们愿意吗？”
八个人，说真，就是抓到一只山鸡，一人分到的肉，可能连半个巴掌都没有，现在又多一人来分，谁愿意阿，立马跳出来帮腔。
“我第一个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
“牛秀燕，你家不是有人在城里吗？城里人都有票子能买粮买肉了，干啥来和我们抢呀！”
“就是，你就别跟我们抢了，麻溜的走吧。”
眼看大家都不愿意，许生忍不住为牛秀燕说话，“城里人就是有票子，也得早起拿着票子去供销社排队买，而这排，也不一定能买到，秀燕才……”
“这关我们什么事呢许生。”说话这人，一脸你就打住了样，甚至挑明的说：“我们也不是瞎子，你喜欢牛秀燕，想在她面前表现，也不能拿我们的权益献慇勤阿！”
喜欢牛秀燕这话一道出，许生心儿是忐忑又欢喜，可也慌乱的，让他情不自禁的看向牛秀燕。
牛秀燕并没注意到许生视线，忙解释，“不是的，你们误会许生了，我们是打小玩一块儿，纯属感情好的朋友罢了，他见我一人上山危险才……你们也知道最近流民多，要是我一人上山，遇到了流民怎么办？”
最近确实流民多，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所以牛秀燕这般，是能理解的。
但不是人人都吃这套，家里老小全靠这一趟改善伙食，那容牛秀燕来分肉，当即不高兴的囔声，“那你就别出门阿，好好待在镇上乖乖排队买肉就好，干啥跟我们争呢真是！”
“就是阿……”
话语风向再一次转变，许生还再说点什么，牛秀燕已是拉住他手，摇着头，“别说了……”
金梅见说来说去还是这样，实在懒得理他们，二话不说的掠过他俩。
谁知许生依旧纠缠，甚至突地伸出手，一副要抓住她手臂样，也令她下意识的拨开对方的手。
两人的动作是快也突然，不管是许生还是反应迅速的金梅，谁都没想到这一瞬间的动作，使得金梅同行进行着走路的腿，就这么互相拌在一块儿，下一秒人就这么往前跌去。
处在陡坡边缘，这一跌还得了！
旁人忍不住惊呼，陆衡州甚至急忙的伸手，却是抓了个空……
“金梅！”
作者有话要说：六千字，感觉自己好棒棒ヾ(@^▽^@)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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